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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這樣的風速下,身體顯得特別冷,眼睛特別疲倦。她抖著抖著,感覺越來越難受。但是,她的衣服和長褲壓在行李袋牙膏、保養品、太陽眼鏡、書本和手機座充的下面,在這車子零落穿過、路燈寥落的山上,去把它們撈出來,實在也算為難。

突然間,"雨衣"這個東西的樣子,跑進她的腦海。很久沒有騎摩托車了,都忘了可以穿雨衣擋風保暖。

那塑膠的籠罩,比什麼羊毛還管用。當她在路燈下套上雨衣雨褲時,有一輛Lexus的休旅車朝他們減速,慢慢地靠近,問道:"沒什麼問題吧?"後來她想想,這麼黑,對方一定看不到彩三的樣子到底是凶惡的歹徒,還是普通善良的百姓,應該只是憑著她那瘦小的身形,使那人注意到有個女生,所以特別慢下來問一問,擔心有什麼意外。不過,那只是她的隨想而巳。彩三自己就說,他晚上在山間開車時,也常會讓一些單獨走回家的老婆婆或老先生搭便車。"他們不知道是怎樣,常常你會看到就一個老人家,那麼晚了,還在山邊走;而且,他們可能都有打算要走個一二個小時回家。""可能是在市場上賣菜的人,等到黃昏菜都賣完了時,才能回家,"她說。以前她看過"有你真好"這部韓國電影。故事中就有一個獨自生活的老人家,常常把自己種的菜,拿到市場,放在地上賣。賣的錢不多,可是夠吃飯喝水了。他們都不穿鞋。在木柵讀書的時候,她們常拿那些在清晨三四點就往景美溪(到了政大那兒,就成了 "醉夢溪")堤防活動的阿公阿媽們消遣。印象中,老人家都在走路。只是有的有球鞋,有的沒有鞋。

 

他們懷著一絲盼望到了卓蘭。希望蘭勢橋巳經可以通行了。這條連結卓蘭和東勢的大橋,在上一次的颱風中斷了,搭了便橋,可是在最近的颱風中,聽說連便橋也斷了。不知道過去幾天的時間,有沒有把它又搶通了。即使一點點兒也好,即使只能通機車也好。在台北的時候,只要是沒有放假的,她都不覺得那些颱風有什麼威力,但是現在她真的體會到生活的不便。因為如果橋通,我們約十分鐘就可以到達東勢,好好休息洗澡了。今天一路從總統府前,到中和,三峽,龍潭,大湖,到卓蘭,還真的有些歸心似箭了。她裹著全套的雨衣,在沒有下雨的卓蘭便利商店前,等候彩三進去詢問的結果。 "那個店員跟我說,啊,上次去問,公所說星期一會通。結果星期一去問,又說明天就會好了。明天(週二)又說明天會好。今天(週三)也是明天會好。明天,每次都說是明天。"她的同伴模倣原住民講話的腔調,逗得她發笑。

 

 

在便利商店值晚班的是原住民並不奇怪。尤其又是在中南部的鄉下。不知怎地,他那明天又明天的玩笑,使她想起了阿拉伯人。說他們是懶惰也好,說樂天又與世無爭更貼切,他們的日常生活中,講到計劃啊,進度的,常說:"看阿拉的意思。",不然就是說"明天囉"。那時她感到好像真的到了另一個國度。

 

另一個國度。這個國度,她只有偶爾從電視上看到,但是一點兒也不痛不癢。她想像新聞此時會有一篇報導說:苗栗卓蘭的聯外道路,因受颱風影響,居民原本只要花十分鐘時間的路程,現在要繞道多花45分鐘。當地的農產.學生.,新聞稿伴隨主播配合內容皺著眉頭的表情。但是她不會有任何感覺。它說到三小時,可能我會有概念吧:台北到台中。但一小時畢竟不是什麼太明顯的事證。可是如果有人跟我講,去最近的e-coffee,由十分鐘變成快一小時,我就一定會一直講:太誇張!太誇張!怎麼忍受得了。我開始想像,那種出門本來十分鐘的事,都要變成一小時的生活:從我住的蘆洲,搭公車或開車要先花二十分鐘經三重市或士林區才能到台北市,這巳經讓我抱怨從蘆洲到北市很麻煩,如果變成一小時……這樣一比擬想像,一切變得真實的沈重。

 

隔天她在海拔六百公尺的東勢醒來,一陣舒爽的空氣撲鼻而來。東勢因為是中橫的起點,曾經熱鬧過幾年,是中部最繁榮的地方之一。但是自從中橫梨山那段崩蹋之後,因為台中縣政府一直沒有錢重建,從梨山出來的水果,不再經過東勢,而是改由省道二十一到埔里,再運送全省,東勢就越來越安靜了。在那裡,雖然不再有吃到要吐的水蜜桃,但是整個山頭都是高接梨園,所以常常路旁就是綠油油的梨子樹。在有名的綠色隧道兩旁,都是美好的山色天光,蓊蓊鬱鬱,這條由停駛的火車道所改建的腳踏車和行人專用道,變成是當地人最喜歡去的日常休閒去處。她在那裡,看到了連夢也忘記了的蝌蚪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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