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lose

因緣際會,2008 年我一回去開羅,便生活在開羅貧富交接的地方。出了公寓,往右走二條街,就是乾淨,小歐洲式的別墅區;往左手走,就是很髒,空氣裡瀰漫著許多病菌的阿拉伯人區。2006我剛來開羅時,不敢踏進阿拉伯人的巷子,看到就覺得很高深莫測。北京的胡同、羅馬的小巷弄,各都市都有這自己傳統社區的一面。不過阿拉伯人的稍微令人沮喪些,常是狹窄的巷弄配上沒有柏油或舖石子,只有塵土盪來盪去的坑坑洞洞。那時,我捫心自問:想不想走進去?什麼時候我能夠走得進去?我不確定自己有多"誠心'想走進去;走進去後又會待多久.只是一直記得那奇怪的感覺:我感到自己住的地方和本地普通的阿拉伯大眾有一道無形的區隔。

 

這一次, 並沒有先來看過房子. 而意外地搬來這區後,一開始就發現如果往阿拉伯區走,那裡的人看我的眼光都很特別特別友善,特別貪婪,特別仰望,特別訕笑。不知道是出於自己的幻想、投射,還是怎樣。總覺得他們看我的眼光就是不一樣。有一天日正當中,在令人頭腦發漲,空氣的折線中,我觸目所及的,都是死亡的畫面:瘦瘠嶙嶙的駝貨動物在烈陽下掙扎,無聲地讓蒼蠅在化膿的眼瞼上爭吃它流出來的流水和膿液。一隻街貓探出頭來,毛皮都早就長瘡生癬了。我突然發現他們是住死亡之城的人。我不是死亡之城裡的人,他們知道,我也知道。偶爾出去一下街上買菜,來回走十分鐘的路往往就使我不耐,頭暈,快生病了的感覺。三不五時我也就生病了。眼睛發炎,喉嚨呼吸道感染,這一類的。每次都這樣塵土隨著一輛輛髒髒破破的計程車經過而揚起,一不小心很容易就和三分之一的埃及人生活面對面:有三分之一的人口日收入不到2塊美金。在這樣的滿目瘡痍中,有一天我會搬離這裡,而我知道我永遠都不會是一樣的我了.

 

因此,我住過開羅的貧民區。相對上的貧民區。自從來開羅,我的相對論便很熟練。相對上有錢,相對上白晳,相對上年輕,相對上乾淨,相對上有權,相對上幸運。一回我走進一個專賣美味炸蝦的小吃店買三明治,因為衣著相對考究,於是老闆伙計們就講:日本人嗎?後來買好一走出店外,我餓得顧不得體面(當然,若是乾淨的街道,我不餓也喜歡邊走邊吃的閒適; 但是開羅空氣污染是舉世聞名地慘),就邊走邊吃,耳中聽到他們嘟噥:中國人!

這使我有時候非常厭惡開羅的生活。因為除了住在貧富交接區的那一時期以外,我和這裡的很多外國人一樣,都生活在金字塔的頂端。這裡處處有金字塔,開羅這個大都市本身是一座透明的金字塔。我知道,我和絕大多數的埃及人,是隔著生活的。許多像我這樣的外國人來到這裡,多半並不是來融入,而是來撿便宜,來挖寶,來享受後殖民的風情。而我痛恨這樣的事實。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shurug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